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 第 一 章 三月。 烟雨江南。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双燕飞过了墙头,常护花的人犹在院中。 雨珠已披湿他的衣衫,他却似无感觉,一脸的落寞。 他的目光亦同样落寞,既没有低顾周围的落花,也没有追随双飞的燕子,就落在手中的信笺之上。 素白的纸,苍黑的字。 每一个字几乎都是歪曲而断续,就像是写这封信的人当时正在极度恐惧的状态之中,连笔杆都无法握稳。 这可能就是事实。因为这是一封求救的书信! 吸血蛾日夜窥伺左右,命危在旦夕! 入眼惊心,常护花的胆子虽然一向都很大,读到这两句,亦不免一惊。 “吸血蛾?什么是吸血蛾?” 他一再沉吟,一脸的落寞转变为一脸的疑惑,匆匆将信读完,终于举起脚步。 他的脚步轻盈如落花。 花径的前面,一座小小的亭子。 两个花一样娇美,花一样纤弱的女孩子对坐在亭中。 她们的语声婉转如春莺,笑面却如春花一样。 就连她们的名字,也是春花的一种。 小桃一身的衣裳桃红,面色却稍嫌苍白,小杏的一身衣裳虽然杏自,面色反而比小桃更像桃花。 她们本来是称霸长江的女贼“横江一窝女王蜂”之中的两只恶蜂,现在却温柔如蝴蝶,留在万花庄,侍候常护花左右。 这非独因为常护花救过她们的性命,还因为常护花是她们心目中的英雄,贼中之君子! 她们自称是万花庄的花奴,常护花的女侍。常护花始终将她们看做朋友。 也只是朋友。这是她们唯一不满意的地方。 她们却仍然快乐。只要能够留在万花庄,她们就己经开心。 万花庄四季花开,常护花亦是终年一脸笑容。 她们喜欢花,更喜欢常护花那一脸既亲切,又迷人的笑容。 常护花也很少有不笑的时候。 所以现在看见常护花面无笑容地走过来,她们不由都吓了一跳。 她们立时就想到一件不寻常的事情己经发生! 笑语声-那停下,小杏小桃不约而同站起了身子。 常护花两步跨入,一扬手中的信笺,忽问道:“这封信是什么人拿来的?” 小桃道:“一个家丁装束的中年汉子,自称是崔义,来自聚宝斋。” 常护花方待再问什么,一旁小否已抢着问道:“这到底是谁的信?” 常护花缓缓地道:“聚宝斋的主人崔北海。” 小杏道:“他是不是你的朋友?” 常护花一声轻叹,道:“以前是。” 小杏追问道:“现在呢?” 常护花淡应道:“不是了。” 小杏没有再问下去,她知道常护花是怎样的一个人,崔北海如果不是太令他厌恶,太对他不起,他绝不会将这个朋友不当做朋友。 小桃在一旁却接上口,道:“他这次写信给你有什么事?” 常护花道:“要我去救他。” 小桃道:“是要还是请?” 常护花道:“要!” 小桃道:“莫非这个崔北海还不知道你已不将他当做朋友?” 常护花道:“岂会不知道?” 小桃奇怪道:“如此怎么他还送来这封信?” 常护花道:“因为还是朋友的时候,他曾经救过我一次,那一次虽然没有他的帮忙我亦未必死得了,毕竟也已接受了他的帮助,领了他的情。” 他一顿,道:“他知道我绝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小桃道:“他这是挟恩求报。” 常护花道:“据我所知他并不是这种人,也许这一次,事情实在太恐怖,太突然了,他方寸大乱,自己又实在无法应付,不得已才找到我。” 小桃道:“他到底惹上什么麻烦?” 常护花目光又落在手中的信笺上,道:“你们可曾听说有一种叫做吸血蛾的东西?” “吸血蛾?” 小桃偏着头,想了想,转顾小杏。小杏正瞪大了眼睛望着她。 常护花看在眼内道:“你们都没有印象?” 小桃道:“到底是什么东西?” 常护花道:“我也不清楚。” ------------ 第 二 章 杜笑天又在笑道:“结果它吸了你的血没有?” 看他的样子,简直就是当崔北海在说笑话。 崔北海却始终没有笑,也不在乎杜笑天的态度,道:“没有,它刚要扑到我身上,我的剑已出击!” 杜笑天吃惊地道:“怎么对付一只蛾你也要用到兵器?” 他那个样子,那种说话的语气,分明在讥讽崔北海的小题大做。 崔北海毫不在乎,说道:“还用到暗器。” 杜笑天道:“一剑七星?” 崔北海正色道:“我全都用上了。” 杜笑天这才真的吃了一惊。 他终于发觉崔北海完全不像在说笑。 七星夺魄,一剑绝命,这本是崔北海的成名绝招,等闲不示人,也是非危急关头,绝不会轻易出手。 他连忙问道:“结果怎样了?” 崔北海道:“我一剑七星痛击之际,那只吸血蛾就不见了。” 杜笑天追问道:“如何不见了?” 崔北海道:“是突然消失,魔鬼般突然消失。” 这一次是杜笑天盯住了崔北海,道:“昨夜你可曾喝酒?” 崔北海道:“滴酒也没有沾唇。” 杜笑天再问道:“那么,可是午夜梦回?” 崔北海道:“当时我刚送走客人,刚进入书斋。” 杜笑天瞪着眼睛,道:“既不是醉眼昏花,又不是睡眼朦胧,那是真的了?” 崔北海轻叹一声,道,“你还在怀疑我的说话?” 杜笑天苦笑道:“你说得这么实在,我想怀疑也不成。” 崔北海亦自苦笑,道:“若不是目睹,我也是难以置信。” 杜笑天忽道:“你找我,就是要告诉我这件事?” 崔北海道:“还有两个原因。” 杜笑天道:“第一个原因是什么?” “我想问清楚,是不是真的有吸血蛾这种东西存在?” “你现在已清楚,第二个原因?” “要向你请教御防的方法。” 杜笑天怔住在那里。 崔北海接问道:“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吸血蛾的袭击?那种吸血蛾最避忌的又是什么东西?” 杜笑天推开双手,苦笑一声,道:“不知道。” 崔北海立时显得没精打彩。 杜笑天忙安慰道:“你也不必太担心,那种东西,依我看并不是传说中那么可怕。” 崔北海忽道:“我记得还有这样的传说,第一只出现的吸血蛾是蛾王的使者,蛾王选择了吸血的对象之后,就派出了这个使者,也就是给人一个通告,这个使者出现之后,其它的吸血蛾亦会陆续出现,到了蛾王出现的时候,群蛾就蜂涌扑击,将它们口中的尖刺刺入那个人的身子,吸干那个人体内的血液!” 杜笑天点头道:“传说是这样。” 崔北海道:“据说蛾王的出现都是在月圆之夜。” 杜笑天沉吟道:“据说是的。” 他随又道:“今天才初二,到十五还有十三个晚上。” 崔北海道:“很快就过去十三个晚上。” 杜笑天道:“这几天晚上你不妨小心留意一下,如果那种吸血蛾继续出现,我们再想办法应付也不迟。” 崔北海没有作声。 杜笑天道:“过几天我会到你那里走一趟。” 崔北海仍没有作声,忽地又停下了脚步。 杜笑天不觉亦停下了脚步,嘟喃道:“也许那只是你一时的幻觉,以为那只蛾企图吸你的血。” 这句话说完,他才发觉崔北海双日圆睁,目定口呆地盯着旁边的一株柳树的树干。 他下意识顺着崔北海的目光望去。 他的面色立时一变,树干之上赫然伏着两只蛾! 晶莹如碧玉的青蛾,翅上仿佛布满了血丝,还有一对眼状的鲜红花纹。 蛾首上的一对蛾眼睛也是颜色鲜红,鲜红的有如鲜血。 吸血蛾!杜笑天眼都直了,他一怔连随举步,急步向那株柳树走去! 崔北海拉都拉不住,口张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杜笑天走近柳树,脚步便缓下,那脚步一停,他的右手就伸出,缓缓地伸出,抓向其中的一只吸血蛾! 他的手还未伸到,那两只吸血蛾已然飞起! ------------ 第 三 章 连他都难以相信的事情,说出来又有谁会相信? 他苦笑,也只有苦笑。 三月十一日。东风又吹,落花如雨。 崔北海没有站立在落花中。他站立在走廊上。 也有落花被东风吹入廊中,他却没有再去接。 他怕落花上又伏着吸血蛾,当他接在手中时,又刺他的手,吸他的血。 他望着那些落花,心中却全无伤春之意。 什么感觉都没有。他的目光呆滞,心也已有些麻木。 恐惧、失眠,一连十天在这种情形之下,他还能够支持得住,没有变成疯子,已经是很难得的了。 他也没有发觉易竹君的走来。 易竹君同样也意料不到这个时间竟会在这条走廊碰上崔北海,这条走廊已远离书斋。 这条走廊曲曲折折,崔北海不是站立在当中,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她发觉崔北海时,已经来不及闪避了。 一瞥见崔北海,她的面上就露出惊惧之色,那身子一缩,竟真的企图闪避。 只可惜崔北海虽然没有看见她,但她的脚步声己够响亮,已足以将崔北海惊醒。 崔北海缓缓回头,呆滞的目光落在易竹君的身上,突然一凝,瞳孔同时暴缩。 “蛾……” 崔北海一个蛾字出口,话声便中断! 易竹君今天穿了一袭翠绿的衣裳,翠绿如碧玉,就像蛾身,蛾翅那种颜色。 崔北海就像是惊弓之鸟,看见这种颜色,不由就想起吸血蛾。 他的手旋即握在剑上。 幸好他总算看清那是一个人,是他的妻子。 跟着出口的说话立即咽回,却没其它任何话说,他只是怔怔地望着易竹君。 易竹君没说话,面上的惊惧之色却更浓,就像是遇上了一个疯子。 一个人遇上了一个疯子,那个疯子又是目露杀机,手上握利剑,当然最好就是赶快开口。 易竹君没有开口,也不能开口。因为她是这个疯子的妻子。 两个人就一如两个没有生命的木偶,既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这哪里还像一对夫妇?莫说是夫妇,连陌生人都不如。 两个陌生人清晨相遇,有时也会打一个招呼,更不会远远看见,就企图回避。 崔北海不免心中一阵悲哀。 终于还是他首先开口,道:“这么早你去哪儿?” 易竹君嗫嚅道:“到荷塘那边去散散心。” 崔北海道:“是为了什么?竟这样烦恼?” 易竹君没有作声。 崔北海也不追问,叹了一口气,道:“那边的杏花已快飞尽,要看的确就得趁现在这个时候,去走走也好。他虽然说好,脚下并没有移动半分,目光也没有回转,仍是望着易竹君。他似乎完全没有意思陪同易竹君到荷塘那边。易竹君仍不作声,也没有举步。 崔北海又叹了一口气,道:“你还等什么?” 易竹君轻声问道:“你不去?” 崔北海反问:“你希望我去?” 易竹君又不作声,仿佛不知道怎样回答。 崔北海凄然一笑,道:“我也想陪你去走一趟,只可惜我还有事等着要办,去不得,还是你自己去好了。” 他笑得这么凄凉,眼中也充满了悲哀。他真的去不得? 真的有事等着要办? 易竹君没有问,垂下头,默默地举起脚步。 崔北海亦是默默地瞪着眼,看着她从自己的身旁走过。 走出了半丈,易竹君的脚步便开始加快。 崔北海即呼一声:“竹君!” 这一声叫得非常突然,语气亦非常奇怪。 易竹君给他这一声叫住了。 刚开始加快的脚步应声停下,却没有回头。 崔北海一声“竹君”出口,连随放步追上去。 是不是他突然改变了主意,要陪易竹看到荷塘那边散散心? 易竹君等着他追上来,脸上并没有丝毫欢愉之色,也没有回头。 崔北海一直走到易竹君的身旁,才停下脚步。 易竹君终于忍不住回头,低声问道:“什么事?” 崔北海没有应声,一双眼睁得老大,盯着易竹君的左手。 易竹君的双手都深藏在衣袖之内,他盯着的其实也就是衣袖。 ------------ 第 四 章 杜笑天说道:“风露太冷,大可以加衣。” 崔北海摇摇头道:“你这个人原来比我还固执。” 杜笑天一笑,转过话题道:“我仆仆风尘,怎么你全无表示?” 崔北海道:“我本该设宴替你洗尘,只可惜我的心情实在太坏。” 杜笑天道:“这么说,我现在岂非最好告辞?” 崔北海也不挽留,面露歉意道:“活得过明天,我必定与你狂醉三日。” 杜笑天笑道:“到时可要搬出你家藏的陈年美酒。” 崔北海凄然一笑,道:“还有这样的机会,你以为我还会吝惜那些东西?” 杜笑天看见崔北海那种表情,哪里还笑得出来,轻叹道:“其实你也不必太担忧。” 崔北海淡淡道:“我何尝担忧。” 杜笑天道:“如此最好。”他说一声告辞。 崔北海只是回以一声不送。 他真的不送,甚至就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夕阳已然在小楼外,短墙外。 夜色虽未临,天色已逐渐昏暗,晚风凄冷。 一阵风吹起了崔北海外罩长衫的下摆,也翻起了他脚旁的片片碎叶。 叶上有血,浓血,血几乎只是一点,却闪闪生光。 妖异的血光一闪即逝,叶一翻又落回原处。 崔北海迎风转过半身,目送杜笑天走出了月洞门。 他的脚步一移动,血光又闪现。 这一次的血并不是在叶上,也不是只得一点。 小小的滩血,这些血到底是什么血? 血出现在崔北海脚下,是不是就是崔北海他的血? 如果是,又因何流血? 血浓浆一样,仿佛透着一种难言的腥臭,血光妖异,周围的气氛也似乎变得妖异。 崔北海的面容亦仿佛因此变得妖异起来。 三月十五,黄昏前烟雨迷茫,一到了黄昏,烟雨却就被晚风吹散。 空月黄昏,晚日葱笼。 这边太阳还未下沉,那边月亮便已开起。 十五月圆,月圆如镜,残阳的光彩中,只见淡淡的一个轮廓。 杜笑天突然发现这一轮淡月。 “怎么这样早月亮就升起来了?”他猛打了好几个寒噤。 这一轮淡月竟仿佛裹在森冷的寒冰之中,给人的是寒冷的感觉,妖异的感觉。 他现在正在聚宝斋之内。 崔北海早已吩咐下来,所以杜笑天一来,仆人就将他带往书斋,却只是带到书斋之前。 这也是杜笑天的吩咐。 那个仆人随即离开,因为崔北海还吩咐,杜笑天一到,任何人都不得再走进书斋。 他显然不想牵连任何人。 杜笑天明白崔北海的苦心。 他却不止一个人到来,还带来了传标,姚坤两个捕快,他们都是他的得力手下,都有一身本领。 书斋的门紧紧地闭着,里头已燃起灯火,并不见人影。 杜笑天目光落在门上,方在盘算好不好将门拍开,先跟崔北海打个招呼,顺便看看他现在怎么样,门突然从里面打开来。 崔北海双手左右抓着门上,并没有出来。 杜笑天那落在门上的目光自然变了落在崔北海的脸上。 他立时又打了一个寒噤。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只不过一日不见,崔北海的脸上竟全无血色,青青白白的,就像天边那一轮淡月,清冷而妖异。 他似乎在开门之前已知道杜笑天的到来,又似乎现在才知道,他的声音也很冷。 杜笑天忙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崔北海一愕,道:“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怎么你这样问?” 杜笑天道:“你难道不知道自己的面色多么难看?” 崔北海淡笑道:“一夜不眠,复又整整一天不曾好好的休息,面色不免难看一点。” 杜笑天道:“你在忙什么?” 崔北海道:“将这十多天所发生的事情完全写下来……” 杜笑天忙道:“可否给我看一看?” 崔北海道:“可以是可以,但不是现在。” 杜笑天追问道:“不是现在又是什么时候才可以?” 崔北海道:“在我死后。” 杜笑天怔在那里。 崔北海微喟道:“我若是不死,这件事也就罢了,再不然,日后我亦会自己解决。” ------------ 第 五 章 常护花道:“为什么不能够?” 杜笑天苦笑道:“因为我虽然见过吸血蛾,可没有见过吸血蛾的血,并不知道吸血蛾的血是不是人血一样!” 常护花转问道:“事前你们没有看见吸血蛾?” 杜笑天摇头道:“没有。” 常护花道:“事后又有没有看见吸血蛾飞走?” 杜笑天又是摇头,道:“也没有,我们破门而入,一只吸血蛾都没看见。” 常护花道:“他的人却就不见了?” 杜笑天点头。 常护花目光环扫,道:“当时的书斋莫非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杜笑天道:“一切我都尽可能保持原状。” 常护花道:“这两日之间,你们想必已将这里彻底搜查清楚。” 杜笑天道:“已经够彻底了。” 他四顾又道:“这书斋有多大地方,便将整个聚宝斋来一次彻底搜查,也不用一天的时间。” 常护花道:“听你这么说,你们已将整个聚宝斋,彻底搜查过了。” 杜笑天点点头道:“昨天我们搜索的范围已经扩展至城中的每一个角落。” 常护花道:“可有发现?” 杜笑天道:“没有,他就像一缕烟,一蓬灰,烟灭灰飞,已经不存在人间。” 常护花双眉紧锁,缓缓在室中踱起步来,他踱着,忽然喃喃自语地道:“密封的书斋,不过短短的片刻,那么大的一个人,竟然在里头完全消失,简直就像是魔法。” 杜笑天奇怪地望着他,道:“你也相信有所谓妖魔鬼怪?” 常护花淡淡应道:“不相信。” 杜笑天道:“然则,这件事你如何解释?” 常护花没有作声,他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他脚步不停,靠着墙壁踱了个方转。 杜笑天的目光跟着他转动,忽然道:“有件事我几乎忘记了告诉你。” 常护花脚步一顿,道:“什么事?” 杜笑天道:“十五那天晚上,我与两个手下方到书斋门外,他就开门出来,与我说话。” 常护花忙道:“他如何说话?” 杜笑天道:“他告诉我已经派了崔义去万花山庄请你,你就会到来。” 常护花道:“还有什么?” 杜笑天道:“他又说已做了一份详细的记录将那十多天所发生的事情完全写下来,连同一封信放在一起。” 常护花道:“放在哪里?” 杜笑天道:“这他没有说,他只说以你的智能,应该可以将它们找出来。” 常护花不由苦笑。 杜笑天接道:“找到那份记录,据讲便会明白事情的始末,亦不难找出他死亡的真相!” 常护花皱眉道:“这么说简直就是自知必死,明知道生命危险,怎么他不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暂避一夜?” 杜笑天道:“这是因为他认为无论走到什么地方都是一样。” 他叹了一口气,又道:“他似乎已经肯定那些吸血蛾就是妖魔鬼怪的化身,古人相传,妖魔鬼怪岂非大都无所不知,无所不至?” 常护花不由亦叹气,道:“据我们所知,他这个人向来亦是不相信有所谓妖魔鬼怪,怎么一下子变成这样?” 他张目四顾,接又喃喃自语道:“聚宝斋也不算一个小地方,要找一封信和一份记录,又谈何容易?” 杜笑天说道:“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 常护花道:“哦?” 杜笑天道:“他开门与我说话之前,方将那信封与那份记录写好,之后他并没有踏出书斋半步,信与记录应该就留在书斋之内。” 常护花道:“这就简单得多了。” 杜笑天道:“我看就并不简单。” 常护花道:“你们是不是曾经在这里化过一番心机,却并无发现?” 杜笑天默认。 常护花接口道:“你们之中可有懂得机关的人?” 杜笑天摇头。 常护花又问道:“玄机子这个名字你可有印象。” 杜笑天道:“你说的可是被称为一代巧匠的那一个玄机子?” 常护花道:“就是那一个。” 杜笑天道:“那一个玄机子与他有何关系?” 常护花道:“他正是玄机子的关门弟子。” ------------ 第 六 章 杨迅道:“这若是事实,易竹君只怕活不到现在。” 杜笑天道:“他如脑袋出了毛病,易竹君死亡,他的失踪反而就不难理解。” 他打了一个寒噤,接下去:“因为大可以说是他将易竹君当做吸血蛾杀掉,畏罪躲起来。” 常护花道:“如此更可以将记录中的种种怪事,完全当做是他的胡思乱想。” 他说着忽然摇头,语声一顿又接道:“问题是那些吸血蛾,郭璞、易竹君虽然都没有看见,却也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看见,除了他,还有你。” 杜笑天斩钉截铁地道:“我的确看见,三月初二与十四两日的记载,的确是事实。” 常护花微喟道:“所以才成问题。” 杨迅又插口问道:“那么应该如何解释?” 常护花道:“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们三人中一定有人说谎!” 杨迅瞟了杜笑天一眼,道:“你说的他们三人是指哪三人。” 常护花道:“崔北海、易竹君和郭璞。” 他随即补充一句:“这只是推测,在未看见那些吸血蛾之前,对于吸血蛾作祟这种可能,我们暂时也不完全否决。” 杨迅道:“那么,我们现在应该怎样做?” 常护花道:“无论如何先将崔北海找出来,除非那些吸血蛾非独吸血,连他的骨头,连他的肌肉都吃光,否则,即使他已经变成一个死人,也应该有一具尸体留下。” 杨迅脱口道:“尸体在哪里?” 常护花不禁失笑,说道:“我如何知道?” 杨迅也知道自己失言,连忙道:“我们到处再小心找找,说不定,这一次能够找出来。” 常护花道:“在找寻尸体之前,我们得先见两个人。” 杨迅道:“谁?” 常护花道:“易竹君、郭璞。在他们口中,我们或者就能够有一个明白。” 杨迅道:“他们也许真的一如崔北海怀疑,是吸血蛾的化身,是蛾精?” 常护花道:“事情那就更简单!” 他缓缓转过半身,道:“在我们离开书斋之前,我将会封闭这个石室。” 杨迅道:“应该这样做,我也会派几个手下,轮流在外面防守,这么多金银珠宝,要是失去了,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常护花道:“金银珠宝倒是其次,最怕不知道这里的人,无意闯进来,触动其它的机关。” 杨迅吃惊问道:“这里还有其它的机关?” 常护花道:“玄机子那一派的机关设计,据我所知绝不会只是一道两道。” 杨迅倏地笑起来,道:“我们不是已走遍整个石室,又何尝遇上危险。” 常护花道:“这也许是那些机关一时失灵。” 他转顾那边入口,道:“就拿入口那道石门来说,应该是装置了机关,紧紧的闭上,可是我们进来的时候,门却已大开,岂非一个很好的例子。” 杨迅不由自主地点头。常护花又道:“那些机关也许就是一时失灵!” 这句话刚说出口,门那边突然传来了“格格格”一阵异响。 常护花当场面色一变,道:“我们快离开这里。” 他听到,杨迅三人当然也听到。 听他这一说,杨迅的脸庞立时青了,第一个奔了过去。 常护花是最后一个,他才踏出石室,那道石门便已缓缓在内关闭。 杜笑天眼都直了,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常护花瞪着那道石门,摇头道:“我也不清楚,或者那些失灵的机关现在已经回复正常。” 杨迅那边叫起来,道:“简直就像妖魔鬼怪在作祟一样。” 语声从上面传来,他的人赫然已经在上面那幅千手观音的木刻旁边。 这个人一惊之下,跑起来简直就比马还快。 人心难测,天何尝易测? 本来明朗的天空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昏暗。一天的乱云。 阳光乱云中漏出,淡而散。云来雨亦至。如丝的细雨,烟雾一样的细雨。 庭院的朝雾方被阳光蒸发,现在又陷入雨烟中。庭院中那座小楼,当然亦在雨雾中凄迷。人,并没有例外。 小楼人影凄迷,和烟和雾,化作一庭幽怨。 人独坐窗前。 人本来年轻,青春却似已消逝,就只有一双眼晴,犹带着青春热情。闪亮的眼瞳,一如两团黑色的火焰,仍然在燃烧。 ------------ 第 七 章 杨迅这句话几乎又冲口而出。 易竹君看看常护花,再看看杨迅、杜笑天,又叹了一口气,缓缓伸出了双手。 姚坤握着那副手镣就站在旁边,目光已落在易竹君那双手之上,却没有将手镣锁上易竹君的双手。 杨迅实时一挥手,再声说道:“锁起来!” 这一声已没有前两声那么凶,姚坤应声将易竹君的双手锁上。常护花这一次再没有阻止,只是道:“无论是什么事情,迟早总会有一个水落石出。” 易竹君凄然一笑。 杨迅想了想又吩咐传标、姚坤道:“你们去准备一座轿子,先送崔夫人回去。” 他不说押而说送,更吩咐准备轿子,似乎也不想易竹君太难堪。 是不是易竹君的态度使得他对这件事重新考虑? 姚坤、传标一声:“是。” 传标第一个举步跨出门外,姚坤却一旁闪开,欠身道:“崔夫人,请!” 易竹君脚步踌躇,倏地又偏头望着杨迅,道:“我能否看看那份记录。” 杨迅道:“那份记录方才我已叫手下送去衙门。” 易竹君苦笑道:“幸好我现在就去衙门。”她苦笑举步,幽灵般走了出去。 常护花目送易竹君的背影消失,不由又沉吟起来。 杜笑天这下子已然走下了梯级,他缓步到常护花的身旁,道:“常兄对这件事似乎始终都在怀疑。” 常护花微微颔首,道:“杜兄对于这件事难道就没有怀疑了。” 杜笑天轻叹作答。 常护花道:“如果是她下的手,似乎没有理由将尸体留在这个阁楼。” 杨迅道:“也许她想不到我们这么快搜查到这里。” 常护花道:“我看她也是一个聪明人,怎会想不到。” 杨迅忽然打了个冷颤道:“也许她以为那些吸血蛾早就已将那具尸体吃光。” 他随即又打了一个冷颤,道:“也许她还舍不得那具尸体,还要咬几口……” 常护花截住了杨迅的话,道:“这是说易竹君是一个蛾精,是一只吸血蛾的化身了。” 杨迅道:“嗯。” 常护花道:“如果是这样,事情反而简单得多,最低限度崔北海那份记录之中记载的由三月初一至三月十五这十五日之间他遇见的种种怪事,还有他的神秘失踪,他的尸体在阁楼之内出现等等,根本就不必我们多费心思追查,只需妖精作怪这一个理由,已可以解释清楚。” 杜笑天插口道:“这也得先证明她是一个妖精。” 常护花道:“她若是一个妖精,迟早总会现形的,我们只需等候她现形就是,最怕她不是。” 杨迅不由地摸着脑袋,道:“这就轮到我们头痛了。” 常护花道:“是以我们现在应该作出两个假设,一是易竹君是一个妖精,一是完全没有这回事。” 杨过道:“这是说我们应该继续调查下去?” 常护花点头。 杨迅忽问道:“从哪方面调查?” 这句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好象他这样聪明的大捕头,实在没有理由去问常护花,自己应该知道从哪一方继续调查才是。 常护花却没有在意,沉吟着道:“无论是哪一个假设,我们现在都要调查一个人。 杨迅道:“谁?” 常护花道:“郭璞!” 杨迅道:“易竹君的表哥?” 常护花点头,道:“从那份记录看来,他岂非也是一个问题人物?” 杨迅击掌道:“你们之中有谁认识这个人?” 四个捕快仍等候在门外,其中的一个应道:“我认识。” 杨迅道:“是干什么的?” 那个捕快道:“是一个大夫,设馆在城南,据讲医术很高明,先后曾经治活过不少人。” 杨迅截口道:“你们四个赶快去找他回来。” 三个捕快齐应一声!“是!” 还有一个却问道:“回来这里?” 杨迅轻叱道:“胡涂虫,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个捕快一怔道:“聚宝斋。” 杨迅道:“聚宝斋可是审问犯人的地方?” “不是。” “什么地方才是。” “衙门。” 杨迅道:“找到人,押回衙门去!” ------------ 第 八 章 他近向常护花一步跨前,笑接道:“闻名久矣,就是一直没有机会相见,今日一面,足慰平生,非尽一杯不可。”他随即举杯,仰首往口中倾尽杯中之酒。 多了这一杯,他的脚步更显得轻浮,居然还没有醉倒地上。 常护花看着他,笑笑问道:“你就只有这一杯酒?” 史双河大笑,道:“里头酒多着,就怕常兄不赏面。” 常护花却道:“可惜现在不是喝酒的时候,我们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做。” 史双河这才仿佛想起了什么,道:“几位可是到来找我?” 常护花道:“正是。” 史双河道:“未知有何指教?” 常护花道:“岂敢。” 他缓缓接道:“我们是有好几个问题无法解释,不得不走来请教一下。” 史双河道:“言重言重,有话只管问,我知无不言。” 常护花随即问道:“那一赌之后,史兄是哪里去了?” 史双河伸手向里边一指,道:“就是躲在这个客栈。” 他叹息一声,接道:“当时我心灰意冷,既无颜,也实在不想再在城中惹人笑话。” 常护花道:“有人说,你当时远走他方。” 史双河摇摇头,道:“没有这种事,虽然输掉聚宝斋,我还有不少田产,只要我安安份份,不再沉迷赌博,生活绝不成问题。” 他苦笑,接道:“自从那一次之后,我事实亦已绝足赌场。” 常护花道:“果真如此。” 史双河道:“这附近的人,相信都可以替我作证。” 常护花问道:“你那些田产,如何处置?” 史双河道:“都租与别人。” 常护花道:“你只是收取租金?” 史双河点头,道:“我虽然很想留几亩田地给自己,只可惜耕种那门学问我完全不懂。” 常护花道:“那些租金,你又如何收取?” 史双河道:“每一季季末,他们将租金送来这里。” 常护花道:“云来客栈这里?” 史双河道:“正是。” 常护花道:“三年来你有没有远走他方,他们岂非亦可以替你作证?” 史双河道:“嗯。” 郭璞一旁实在忍不住了,插口道:“你不是对我说三年来浪迹江湖,三个月之前,才回来这里?” 史双河一怔,道:“我什么时候对你这样说过了?” 郭璞说道:“第一次你找我看病的时候。” 史双河道:“我是找过你看病。” 郭璞道:“那帖药你是不是就在我那间医馆之内煎服。” 史双河道:“是。” 郭璞道:“事后,你是不是请我去喝酒。” 史双河道:“是。” 郭璞道:“你大概还没有忘记我们在什么地方喝酒?” 史双河不假思索,道:“状元楼。” 郭璞道:“当时你是不是喝醉了?” 史双河这一次却摇头,道:“谁说我那时喝醉了?” 郭璞瞪着他。 史双河接道:“我记得当时我们一共叫来四壶酒,四碟小菜。” 郭璞道:“两壶酒你最少喝掉了一壶半。” 史双河道:“以我现在的酒量,莫说一壶半,再多四五倍,也一样可以应付得来。” 郭璞道:“我们离开的时候,你已经站都站不稳。” 史双河笑笑道:“我有没有需要你搀扶。” 郭璞道:“这个倒没有。” 史双河道:“我是不是自己走过去结帐,自己下楼去?” 郭璞道:“是。” 史双河道:“那一次我们一共享去了三两银子。” 他接道:“下楼后,我们就碰见了曹姥姥……” 杜笑天截口笑道:“炒糖炒栗子的那个曹姥姥?” 史双河道:“正是那个曹姥姥。” 他思索着道:“她还认识我,嚷着一定要我买一包糖炒栗子。” 杜笑天道:“你有没有买?” 史双河道:“有,虽然今非昔比,一包糖炒栗子我还买得起。” 杜笑天问道:“曹姥姥的糖炒栗子当时怎样卖?” 史双河道:“老价钱,五分银子一包,我要了她一包,却给了她一钱银子。” ------------ 第 九 章 常护花道:“不是你是谁?” 郭璞道:“是先师!” 常护花道:“那种药丸的销路相信一定是很好。” 郭璞点头道:“所以,才有仿制到外兜售。” 常护花道:“你那种药丸是否只是在回春堂出售?” 郭璞道:“谁说不是。” 常护花道:“这又何必多此一举?” 郭璞道:“我也不想,可惜住得比较远的人总喜欢贪方便,有些人甚至于只知道回春堂续命丸这个名字,根本没有到过回春堂。” 常护花道:“那种续命丸,卖的贵不贵?” 郭璞道:“真的不贵,假的才贵。” 常护花道:“所以你瞧不过眼?” 郭璞道:“我的确瞧不过眼,那不是因为利益方面的问题,回春堂做的不是赚钱的生意,我所以学医目的亦只是救人。” 杨迅冷笑道:“然则,你何以瞧不过眼?” 郭璞道:“因为那些仿制的药丸只是仿制外形,内中的成份完全两样,吃下去虽然不致于严重到立刻要命,对于病人却也是没有任何帮助,而由此延误,不难就导致死亡。” 杨迅道:“你的心肠倒不坏。” 郭璞道:“医者父母心。” 杨迅道:“纵使你的药丸可以识别,对于杜绝那些假的似乎是没有多大作用,从来没有到过回春堂的人,一样不知道只有在回春堂才可以买到真正的续命丸。” 郭璞道:“这最低限度,纵然有人因为服食了假药,闹出了人命,赖到我头上,我也可以证明与自己无关。” 杨迅冷笑道:“原来你只是为了自己设想。” 郭璞微喟一声,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常护花接又问道:“现在这颗续命丸你看清楚是真的了?” 郭璞颔首。 常护花道:“蜡壳之内,应该就是药丸,现在却只有一蓬烟,这件事你如何解释?” 郭璞又一声微喟,道:“也许是有人将药丸取出来,将其它的药物放进去。” 杨迅冷笑道:“这个人是谁?” 郭璞道:“如果我知道就好了。”他的目光却落在史双河的脸上。 史双河面色安祥。 杨迅顺着郭璞的目光望去,道:“你怀疑是他。” 郭璞道:“我是有这种怀疑。” 杨迅道:“你看病的时候,有没有给他续命丸?” 郭璞道:“那种小病,还用不着续命丸。” 杨迅道:“他有没有在你那里买过续命丸?” 郭璞道:“没有。” 杨迅道:“这样说,他哪里来的回春堂续命丸?” 郭璞道:“也许他另外着人来买。” 杨迅冷冷道:“也许?你完全不敢肯定。” 郭璞不能不点头。 杨迅道:“我却敢肯定一件事。” 郭璞没有问什么事情,他己经猜到。 杨迅随即说出来:“那颗蜡丸是藏在你的衣袖之内,杜捕头是隔着衣袖将那颗蜡丸捏碎。” 郭璞无话可说,这根本就是不容否认的事实。 杨迅冷笑一声,接道:“现在你最好希望那些村人完全都不认识你,都不知道你每隔十天就驱车到来一次。” 郭璞仍不作声,气息却不知何时已变得急速起来,他狠狠地看着史双河。 史双河没有避开他的目光,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郭璞的气息更急速,突然大叫一声,握拳冲向史双河,杜笑天早就蓄势待发,准备随时将他的拳按住,郭璞却冲出几步,就转了方向,冲向门外。 杜笑天一怔,杨迅同样来不及阻止。 常护花亦好象非常意外,他的目光落在史双河的身上。 史双河的左手已抬高,食指斜抵着鼻尖,他的食、中、无名指之上赫然都套着一个指环。 奇大的铁指环,乌黑发亮。 杜笑天一声:“哪里跑!” 杨迅一声:“站住!”才出口,郭璞也冲出房门。 史双河实时一声暴喝:“着!” 左手一挥,套在食指上的那枚铁环如箭离弦飕地飞出。 乌光一闪,郭璞闷哼了一声,跪倒门外。那枚铁环“叮”地随即从他的脚弯那里落到地上。 史双河几步走过去,俯身执起了那枚铁环,方套回食指,常护花三人已先后从房中走出,来到他身旁。 ------------ 第 十 章 史双河道:“这就要问他了。” 常护花竟全都听在耳里,倏地回头,道:“那些花并没有什么不妥。” 史双河道:“我原就看不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只是方才看见你那个样子,还以为自己老眼昏花,疏忽漏看了。” 常护花却没有再作声,一个头亦已转了回去。 史双河只好闭嘴。 郭璞即使存在希望,结果也只有失望。 史双河听说的赫然是事实。 村里很多人都认识郭璞,其中有几个好奇心特别重,一直在留意着郭璞的行动。他们肯定郭璞每隔十天就驾车到来,在云来客栈门前停下,从车厢搬下一个用黑布盖着的笼子,再搬进客栈。 村口茶店的那个婆子还说出郭璞第一次到来的时候,是由一车辆马车送来,并曾经向她打听云来客栈的所在。 那些村人无论怎样看,都只像村人。 他们不像是史双河的同党,因为史双河一走近他们的身旁,他们就恐惧起来。 那种恐惧的表情非常真实,似乎不单止小孩子,连大人都已将史双河当妖道来看待。 他们就像是一般村人,热情而纯朴,对于陌生人,通常都很友善。 行动诡异的陌生人却例外,郭璞正是这种陌生人。 所以他们对于郭璞既深怀戒心,也特别留意。 他们的叙述比史双河更详细,两方面叙述的事情,并没有多大的出入。 他们无疑是相当合作。 因为他们之中不少人进过城,见过杜笑天、杨迅。知道杜笑天是什么身份的人,至少有三个之多。 这已经足够。三个人,三张嘴。这个地方只是一个小地方,村人并没有怀疑之处。 杜笑天、杨迅身上穿著官服。 官服所象征的威严,村人都明白。官府的力量,在乡间,尤其显著,更深受重视。 所以村人都有问必答。杨迅最高兴的就是遇上这种人,郭璞似乎讨厌极了。 广丰号的人在郭璞来说更讨厌,那个掌柜一见面,就将他认了出来。 他们回城找到广丰号之际,已接近黄昏,天却仍光亮,那个掌柜并不难看清楚郭璞的面庞。 郭璞一踏进店子,那个掌柜便从柜台后站起身,道:“这位公子就是……” 他一再沉吟,说话还是接不上,显然就认识郭璞,一时间却又想不起郭璞的名字。 杨迅一旁忍不住说道:“他姓郭。” 那个掌柜应声顿足道:“对。就是郭公子。” 他霍地睁大眼睛,瞪着杨迅道:“原来是杨总捕头。” 杨迅道:“你也认识我?” 掌柜道:“总捕头虽然从没有进来,却已不下百次在门外经过。” 门外就是大街,杨迅又何止百次走在大街之上,掌柜不认识他才奇怪。 杨迅当然想得通其中道理,他摸摸胡子,正想说什么,掌柜的话已接上:“未知总捕头这次到来有何贵干?” 杨迅道:“查案。” 掌柜一怔,道:“我们这里没有事发生。” 杨迅道:“这件案也不是发生在你们身上。” 掌柜道:“那发生在谁身上?” 杨迅道:“这位郭公子。” 掌柜奇怪地瞪着郭璞。 杨迅接问道:“你是如何认识这位郭公子?” 掌柜道:“他是我们的顾客。” 杨迅道:“是不是熟客。” 掌柜想了想,道:“要是我没有记错他只是来过一次。” 杨迅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掌柜道:“大约是两三个月之前。” 杨迅道:“到底两个月之前,还是三个月之前?” 掌柜道:“这就记不清楚了,广丰号并不是做一个人的生意。” 杨迅道:“你对他的印象,是不是相当深?” 掌柜道:“对于与我们有过大交易的客人,我们通常都尽可能记下他的容貌,以便第二次到来的时候招呼,务求给客人一个良好的印象,这是做生意的一个秘诀。” 杨迅道:“那一次他与你们交易的数目是多少?” 掌柜思索道:“三千两银子。” 杨迅点头笑道:“很好。” 掌柜奇怪道:“什么很好?” ------------ 第十一章 常护花不由自主亦起步,走在高天禄身旁。 杜笑天当然没有例外,他的脚步才跨出,就给杨迅拉住了。 杜笑天诧异地望着杨迅。 杨迅握着杜笑天的右臂,没有作声,表情很奇怪。 杜笑天更奇怪,正想问,杨迅已摇头示意他不要问。 常护花、高天禄脑后并没有长着眼睛,他们完全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两人一心尽想快到大牢一看究竟,只知杜笑天、杨迅两人一定会随后跟来,所以也没有回头招呼。 一直等到两人转入了堂外的走廓,杨迅才一声冷笑。 杜笑天再也忍不住,脱口问道:“总捕头……”他的话随即给杨迅哼一声截断。 杨迅旋即道:“这个称呼我看迟早要改一改了。” 杜笑天诧异道:“总捕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杨迅道:“你不懂?” 杜笑天摇头道:“不懂。” 杨迅冷声道:“姚坤一直都是跟着你出入?” 杜笑天道:“一直都是。” 杨迅道:“他是你的手下?” 杜笑天道:“是。” 杨迅又问道:“你的上司又是谁?” 杜笑天道:“当然就是总捕头。” 杨迅道:“你应否听我吩咐?” 杜笑天道:“应。” 杨过道:“你要做什么,是不是必须先问取我的同意?” 杜笑天道:“是。” 杨迅道:“姚坤呢?” 杜笑天道:“更应该。” 杨迅道:“你方才吩咐他侍候常护花出入,有没有先问准我?” 杜笑天道:“没有。” 杨迅道:“也算你坦白。” 杜笑天道:“我……” 杨迅又截道:“你眼中还有我这个总捕头存在?” 杜笑天这才明白是什么一回事,他叹了一口气,道:“总捕头这是误会了。” 杨迅道:“我误会什么?” 杜笑天道:“当时我原想先行请示总捕头,然后再由总捕头指派。” 杨迅道:“为什么不来请示。” 杜笑天道:“因我必须把握当时的机会,提出那意见,实是来不及先行请示总捕头的答允。” 杨迅冷笑道:“你先行给我一个明白,化得上多少时间?” 杜笑天道:“这其实并不是时间的问题,而是我当时根本不能够将事情给你一个明白。” 杨迅道:“你那么做,不成是别有用意?” 杜笑天道:“正是。” 他将嗓子压得低低的,道:“我派姚坤侍候常护花左右,真正的目的并不是在协助常护花调查。” 杨迅道:“是在什么?” 杜笑天道:“监视常护花的举动。” 杨迅一怔道:“你在怀疑他?” 杜笑天道:“我总觉得他有什么事情隐瞒着我们。” 杨迅道:“看来,你的疑心比我还大。” 杜笑天道:“这未尝不是好事,即使结果证明他完全没有问题,对我们亦没有任何损失。” 杨迅点点头,道:“这个倒不错。” 他干咳一声,瞪着杜笑天,接说道:“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有可能最好通知我一声。” 杜笑天心中暗自一声叹息,说道:“是。” 杨迅道:“这还等什么,走!” 他一面举起脚步,一面又说道:“否则大人还以为我们俩出了什么事。” 杜笑天无言。 杨迅神色忽一变,道:“若是大人那边出了事,你我更就不得了。” 杜笑天苦笑道:“你担心常护花对我们大人不利。” 杨迅道:“这个还用说。” 杜笑天摇头叹气道:“常护花真的有这意思的话,你我在一旁,对于他也是一样。” 杨迅道:“哦?” 杜笑天道:“以他的武功,对付我们简直就比吃白菜还要容易。” 杨迅道:“你先已灭了自己威风。” 杜笑天道:“事实就是事实。” 杨迅也知道是事实,闭上嘴巴。 杜笑天还有话,道:“我现在只担心一件事。” 杨迅道:“什么事?” 杜笑天道:“张大嘴,胡三杯两人安全。” ------------ 第十二章 杨迅道:“易竹君!”他的面色跟着变了,瞪着那只吸血蛾,道:“他与张大嘴两人正在牢中逡巡,忽然发觉易竹君在变,于是就冲到铁栅面前。易竹君当时势必准备向他袭击,他因此一刀飞出,击杀易竹君!”常护花道:“那么易竹君的尸体在什么地方?” 杨迅指着刀下的那只吸血蛾,大叫道:“在这里!它就是易竹君!”这句话出口,非独他变了脸色,就连常护花、杜笑天的面色也铁青了。他颤声接道:“易竹君本来便己经准备变回原形,飞出牢外,给胡三杯发觉一刀击杀,就是想变回原形也不成了。”易竹君是被关在这个牢房内,现在铁栅既没有损毁,人却已消失不见,牢房内却多了一只吸血蛾,钉在胡三杯的佩刀之下。人怎能够消失?蛾何以会如此出现?这件事难道就真的一如杨迅所说?常护花实在无法下一个判断。 杜笑天也一样,却问道:“那么胡三杯又何以会死在牢房前面?” 杨迅道:“我们莫忘了易竹君这个蛾精之外,还有一个郭璞!” 话一出口,他的面色又一变。 杜笑天失声道:“郭璞?” 他们现在才想起郭璞!杨迅第一个转身冲了出去,杜笑天是第二个。 常护花比他们还快,他最后一个冲出牢房,却是最先一个落在对面牢房前面。 可惜他并没有钥匙,所以他只有站在那里。他当然先探头内望,那间牢房之内同样没有人。 郭璞人哪里去了?莫非他真的也是一个蛾精,已变回了原形,飞出了牢外? 桌上没有刀,大牢内只有张大嘴、胡三杯两把刀,张大嘴的佩刀仍握在手中。 桌上也没有吸血蛾,地上好象也没有。 杨迅只比常护花慢了两步,他走到铁栅面前,随即用钥匙将门锁打开。 三个人急不可待地冲了进去! 杨迅虽然粗心一些,但到底也是一个有经验的捕头。 杜笑天更精明,再加一个常护花,合他们三人之力搜查一个地方不彻底才怪。 连床他们都倒翻,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郭璞如果已死亡,也应该留下一具死尸。 看来他的修为比易竹君更高强,非独扑杀了胡三杯、张大嘴,还可以离开。 他们仍不死心,连同一众守卫,穷搜整个大牢,始终没有发现。 一番搜索下来,杨迅已累得不住在喘气。 他扶着旁边铁栅,喘着气,道:“铁门已经锁上,这小子如何能够离开?” 杜笑天仰望着墙壁上的透气天窗,道:“如果他真的变成了一只吸血蛾,并不难从上面的天窗飞出牢外。” 杨迅一言惊醒,仰首上望,大叫道:“不错,那些天窗!” 常护花的目光却落在张大嘴卧尸的那滩血之上,忽然道:“我们疏忽了一个地方。” 畅迅霍地回头,道:“什么地方?” 常护花道:“尸体之下!”话还未完,杜笑天那边已将胡三杯的尸体翻转。 胡三杯的尸体之下什么东西都没有。 常护花随即亦翻转张大嘴的尸体。 张大嘴的尸体之下赫然压着一只蛾一一吸血蛾! 蛾身已被压扁,一只膀子折断。 常护花似乎想不到自己的说话竟变成事实,怔在当场。 杜笑天、杨迅双双抢上,杨迅吁了一口气,道:“原来在这里!” 杜笑天却沉吟道:“看来似乎就是它在扑杀胡三杯之后,亦伤在张大嘴的刀下,它虽然再将张大嘴重创,在张大嘴倒下,倒向它之时,也许因为负伤转动不灵,又或者一时大意,闪避不及,给张大嘴倒下的身子压在下面,生生压死了。” 杨过道:“我也是这个意思。” 常护花立时问道:“你们莫非认为易竹君、郭璞真的是两个蛾精?” 杨迅第一个点头。 杜笑天没有表示意见,他虽然那么说话,心里仍然在怀疑。 常护花看着他们,又看看地上的两具尸体,不禁苦笑道:“世间难道真的有妖魔鬼怪的存在?” 杨迅道:“否则,这件事应该怎样解释?” 常护花无法解释。 杜笑天叹了一口气,道:“现在我也不敢肯定没有了。” 他一顿又道:“不过有一件事情实在奇怪。” ------------ 第十三章 左面有一张床,床上放着枕头被褥。右面有一张桌子三四张凳子。 桌子上还放着茶壶、茶杯,不过桌子不远的墙壁之上赫然有一道门户。 门户已打开,光芒正是从门内透出。杜笑天一个箭步窜到门边。 墙壁之后还有墙壁,入暗门就是一条三尺宽阔的甬道,杜笑天并不觉希奇。 因为在聚宝斋他已见过这样的复壁,这样的甬道。 他不禁踌躇,一时也不知进去还是不进去的好。看情形,这间房显然是史双河的寝室。 在他的寝室怎会有这样的复壁,这样的甬道?是他自己建造还是本来就有?这复壁之内的甬道,到底通往什么地方?那个地方到底用来做什么? 他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杜笑天一脑子都是问题。 ──相信史双河不会那么快就回来。杜笑天决定进去! 也只有进去才可以解决问题。 他只希望这条甬道不是像聚宝斋书斋之内那条甬道那样,遍布杀人的机关,一进去就将他射成刺猾。 时间并不多,杜笑天明白,是以一下了决定,他就窜入去,这无疑就是拼命。 他并非不怕死,只是这样甬道,甬道之内传出来的那种“霎霎”的声响,对于他的诱惑实在太大。 何况他干了十年捕快,不是第一次冒险犯难了。 “噗”的身形落下,那剎那之间,他的整颗心几乎都在收缩。 没有乱箭飞刀向他射来,这条甬道也许真的并不同聚宝斋书斋内那条甬道;也许史双河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将机关再次开放。 如果是这样,史双河一定会很快就回来,杜笑天无暇思索,飞步向前去。 他的行动并没有遭受任何阻截,甬道之内也没有其它的人。 甬道并不长,尽头是一道石阶,斜往下伸展。 杜笑天走下石阶,进入一个地牢。怎么这设计与聚宝斋书斋内那条暗道如此相似? 杜笑天好不奇怪。 还有更加奇怪的事情! 地牢相当的宽敞,这并不奇怪。 杜笑天见过远比这个宽敞的地牢,奇怪的是这个地牢的陈设。 杜笑天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奇怪的陈设,地牢的四壁简直就像是夜空。 深蓝的夜空,顶壁也一样,正中嵌着一盏灯。灯嵌在壁内,外面隔着一轮通明的水晶。 灯光透过水晶射出来,柔和瑰丽,就像是一轮明月。 有这一盏灯,整个地牢就像浴在月色之中。杜笑天现在就像置身在月夜之下,恐怖的月夜之下! 深蓝的夜空之中,没有云,一片都没有。 一大群吸血蛾围绕着那一轮明月,飞舞在夜空之下。 碧绿的翅膀,血红的眼晴,翅膀上血红的眼状花纹,在月色中特别鲜明,却并不美丽,只显得恐怖。 杜笑天只觉得自己简直就像进入了魔鬼的世界。 一轮明月之下是一张青苔一样颜色的桌子,就像是一块长满了青苔的石头,大石头。 桌面并不平,凹凹凸凸的一如石头的表面,凹下的地方不少都盛着薄薄的一层血红色的液体。 那种液体就像是鲜血一样。是什么鲜血?杜笑天走了过去。 一接近他就听到了一阵“吱吱”的轻微声响,是什么声响? 杜笑天走到桌前,探手蘸向那些血。 他的手才一接近,“霎霎霎”的一阵乱响,桌子的附近突然多出了二三十只吸血蛾! 那二三十只吸血蛾本来伏在桌面上,现在大半都被杜笑大惊得飞起。 杜笑天吓了一跳,他的手停在半空中,凝神再望向那张桌子。 这一次他看清楚了,桌面上赫然还伏着好几只吸血蛾。 那些吸血蛾的眼晴鲜红如鲜血,碧绿如碧玉。 桌子上却是长满了青苔的石头一样,凹陷的地方则盛着血红的液体,那些吸血蛾伏在上面,一个不留神,的确容易疏忽过去。 杜笑天再望清楚,就发觉那几只吸血蛾,都在将口中那条吸管吐进血红的液体中。 那种血红的液体到底是什么东西? 杜笑天忍不住用手指蘸去。着指是清凉的感觉,就像是将指头浸在水中。 杜笑天将手举起,那种血红的液体已染红他的手指,竟象是颜料一样。 ------------ 第十四章 史双河左掌的指缝间,赫然闪烁着点点寒芒! 手掌一拍出,寒芒就飞出,──暗器! 尖锐已极的破空之声暴响! 杜笑天大惊失色,一声惊呼却还未出口,身上好几个地方已经鲜血飞激! 相距如此近,一用到暗器,本来就不易闪避阻挡。 杜笑天非独手中刀给缠住,身形亦已被牵制,更无法抵挡闪避。 此刻史双河非独突然发难,本身显然是一个暗器高手! 好象这样的暗器,一颗已经够应付,几颗一齐来,就是杜笑天的刀没有被史双河的剑缠住,也一样应付不了。 暗器的力量相当强劲,穿过衣衫,嵌入肌肉,眨眼间,杜笑天就已变成一个血人。 他的腰背旋即就佝偻起来,面庞的肌肉几乎全都扭曲。 一下子连挨七八道暗器痛击,身负七八处重伤,就是铁人也禁受不住。他的面色已变得苍白。 七八个伤口一齐鲜血狂喷,这片刻之间,只怕已喷掉他身上三分之一的血液。 史双河左手击出暗器,右手亦同时透劲,斜刺里一抽,“铮”一声,杜笑天手中刀就给他抽飞,射人了“夜空”,“夺”地钉在“夜空”中! 他浑身的气力最少也不见了三分之一,但如果他将余力集中在手上,史双河未必能够这么轻易就将他的刀抽掉。 那会子,他却仿佛巳失魂落魄,他甚至没有伸手去掩着那些仍然在冒血的伤口。 不过掩亦难以掩得住,他只有两只手。 幸好那些暗器都不击在致命的要害之上,他仍然支持得住没有倒下去。 也许他就因为周围都无路可走,到这个地步只有等死,所以他也就连闪避都没有去闪避,木然呆立在当场。 他的眼晴睁得大大的,死盯着史双河的脸庞。 史双河现在杀他简直易如反掌,再来一剑就是了。 他即没有再出手,横剑当胸,右手拇食指捏着剑尖,就站在那张石头一样的桌子之上,笑吟吟地望着让笑天,眼睛充满了讥诮。 杜笑天的眼神却复杂之极,也不知是恐惧,是诧异,抑或是悲愤。 这片刻,他的面色又白了几分,身上的衣衫却是更红,鲜血已湿透他的衣衫。 仍然在地牢中飞舞的群蛾似乎也嗅到了血腥味,一只又一只,“霎霎”地飞向杜笑天,有的就伏在杜笑天的身上,有的绕在他的周围飞翔。 鲜血对于它们的诱惑竟然是如此的强烈。 那些伏在杜笑天身上的吸血蛾是不是就在吮吸杜笑天身上流出来的血液? 对于这些吸血蛾,社笑天却竟似完全已没有感觉。 白月,蓝空,碧绿的蛾翅,鲜红的蛾眼,鲜红的血液。 散落在地上的花叶,叶是青绿色,花是鲜黄色。 史双河一身白衣,杜笑天身上的官服则紫黑。 地牢中七峰缤纷,非常的美丽,美丽而妖异。 史双河的表情也妖异,本来已妖异。 现在就连杜笑天的表情也变得妖异起来。他张口欲言,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出。 史双河的话反而先来了:“我可有夸口?” 杜笑天廊道:“没有,。他的语声已不像方才朋么响亮,一个人流了那么多的血,还能够有气力来说话,已经不容易。史双河又道:“你没有乒刃,身上又中了我的暗器,还能够怎样?” 杜笑天道:“等死。”他的确现在只有等死。 史双河大笑,他大笑着道:“不过你放心,我保证你不会死得很辛苦,因为我的暗器上从来没有淬毒!” 杜笑天道:“我知道。”他的面上突然露出了痛苦之色,道:“暗器没有毒,毒在你心中!” 史双河道:“无毒不丈夫!” 杜笑天道:“我实在想不到……” 史双河道:“很多事你都想不到。” 杜笑天点头,说道:“这到底为了什么?” 史双河道:“你人都快要死了,还问作甚?” 杜笑天问道:“正因为快要死了,我才非要问一个清清楚楚不可,我实在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史双河叹息道:“你的心意我知道,只可惜我的想法和你不同。” 杜笑天道:“反正我都已难逃一死,你迁就我一次又何妨。” ------------ 第十五章 高天禄淡淡一笑,道:“反正是闲着,我也一起去看看。” 龙玉波一怔。 杨迅一旁却大惊,摇手道:“大人千万不要去。” 高天禄道:“为什么不要去?” 杨迅道:“地下室机关密布,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大人是什么身份,岂可以走去那种地方?” 高天禄道:“我正要见识一下那些机关。” 杨迅道:“这个……” 高天禄截口道:“何况还有常兄一旁打点,就算危险也不会危险到哪里去。” 杨迅道:“这个……” 高天禄截口道:“不要这个那个了,你立即去传我命令,着人准备轿子。” 他说得非常坚定。 杨迅只好点头一声:“遵命。” 高天禄随即又吩咐道:“普通轿子好了,我不想太惊动。” 杨迅道:“人手方面?” 高天禄反问道:“杜笑天已回来了没有?” 杨迅道:“与龙公子进来之前,已曾让人去找他,却仍然没有回来,现在可就不知了。” 高天禄道:“你顺便叫人一问,如果还没有回来的话,就你与姚坤两个随我去算了。” 杨迅又一声遵命,退出了大堂。 高天禄目送杨迅,沉吟道:“杜笑天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常护花听在耳内,道:“也许他真的有所发现。” 高天禄道:“如是这样,更应该通知一声。” 常护花道:“或者他是在途中突然发现线索,又必须追下去,根本没有时间先通知一下。” 高天禄微喟道:“孤身犯险,不难出事,那一来就算真的是有所发现,于事亦无补。” 常护花道:“杜捕头向来谨慎小心,这一次一定会更加小心谨慎。” 高天禄道:“只怕他怎样小心谨慎亦无用。” 他一顿,又道:“要知道我们现在要应付的并不是一个普通凶犯。” 常护花道:“不过事情到这个地步,我们就是担心也担心不了。” 高天禄点头轻叹。 常护花也没有再说什么,仰眼向窗外望去。 窗外夜色深沉。 雨己经停下,风仍急,云却已开始消散。 云开见明。 常护花只希望事情现在开始亦明朗。 杜笑天是不是真的已有所发现? 常护花不知道,有谁知道?只有一个人! 杜笑天的确有所发现。 只可惜无论他发现了什么,也已无法将之带回来。 事情在常护花他们来说,亦不是现在开始明朗,反而更复杂。 尤其常护花,再回到聚宝斋的时候,一个头最少大了两倍。 聚宝斋又已出事! 出事的地方就是聚宝斋之内那个地下室之中。 地下室的机关完全没有问题,但到他们进入地下室,一室的珠宝玉石,黄金白银竟然间完全消失。 烟一样的完全消失。 地下室的事实完全没有问题。 常护花用力震开壁内的机括,那两扇有弥勒佛与千手观音的木刻的暗门就一齐打开。 他握着千手观音结印在膝上的那一双母陀罗臂往上一托,千手观音面上那一双清净宝目之中的瞳仁“格”地就从眼眶之内弹了出来。 那一对瞳仁其实是两条铁支。 将铁支由左推到右,一阵鼠群正在用爪撕噬着尸体的声响即从甬道之内传出。 并没有鼠群出现,那种声响只是甬道之内有的机关在陆续关闭。 常护花已经有过一次经验,这一次自然比上次来得简单。 那种怪异的声响过后,他随即举步踏进暗门。 没有乱箭,没有飞刀。 一切的机关正如前次一样,在常护花推动千手观音那一双铁铸的瞳仁之后,完全关闭。 杨迅第二个跟了上去。 在高太守面前,他这个总捕头无论如何都非要大胆一些不可。 何况他已经知道跟在常护花后面,实际上安全得多。 龙玉波是第三个。 他小心翼翼,紧跟在杨迅后面。 没有人看见他面上的表情。 他并没有脱下戴在头上的那顶垂着纱的竹笠。 即使他将竹笠取下,只怕也没有人能够分辨得出他面上的表情。 ------------ 第十六章 他没有松手,双手再用力,再一次转动那个铜环。 这一次,铜环没有再转动,那幅幔幕后面继续发出声响。 一种非常奇怪,令人听来心悸的声响,就像是一大堆毒蛇,在那边幔幕后面婉蜒。 杨迅是惊弓之鸟,脚步旁移,就想开溜。 可是他的身子才转过一半,便自转回去。 高天禄正站在他身后,他如何敢开溜。 他的目光当然随即就落在那幅幔幕之上,只希望并不是真的一大堆毒蛇在后面。他没有失望。 高天禄的目光,亦是落在那幅幔幕之上,其它人也是,没有一个例外。 那种奇怪的声响很快就停下,幔幕那边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也没有任何东西出现。 每一个人都想走过去拉开那幅幔幕一看究竟,却没有一个人走过去,龙玉波也不例外。 这样一个打遍江南武林无敌手的武林高手,怎会如此胆小? 莫非他已经知道幔幕后面设置了厉害的杀人机关? 常护花仍挂在铜架下面,他的眼鸽蛋一佯睁大,也是盯着那幅幔幕,居高临下,他看见的当然是比别人多得多。 只可惜那幅幔幕由石室的顶端垂下,他虽然居高临下,一样无法看见幔幕后面的东西。 那幅幔幕只是在他身形着地的时候,微微起伏了一下。 幔幕后面依然是一片平静,他一声不发,倏地一拂袖,一股劲风立时扬起了那幅幔幕。 没有蛇,幔幕后面什么东西都没有。 墙壁却消失,原来是墙壁的地方竟开了个洞。 高七尺,阔不过两尺的洞,这个石室竟然真的有第二个出人口。 墙洞内黑暗之极,黑暗中仿佛堆满了寒冰,那些寒冰又仿佛正在溶解。 常护花在墙洞之外,已仿佛感觉寒气扑面。 里面到底是怎样情形,可收藏着什么东西? 他的眼晴虽然非常好,亦未能真的清楚,扬起的幔幕很快落了下来。 常护花实时一错步,闪到幔幕的另一边,顺手将幔幕拉起来。 这一拉那幅幔幕比方才那一扬张展得更高阔,铜架上那盏灯的光芒,于是更深入。 借着这灯光,他终于分辨得出眼前的墙洞连接着一条地道。 地道笔直地向前伸展,也不知多长,灯光由明而暗,陷入漆墨也似的一片黑暗之中。 这条地道到底是通往什么地方,有什么作用? 常护花实在想进内。 他正在沉吟之间,各人已拢到他的身旁。 姚坤、传标的手中都提着灯笼,一接近地道入口,地道入门附近更明亮。 灯光所及的范围更远,再远仍然是陷入黑暗之中。 高天禄张头探脑,忍不住说道:“这好象是一条地道。” 常护花道:“好象是的。” 说话问他的手一松,那幅幔幕又滑下来。 高天禄目光一闪,一声轻喝道:“撕下来。” 常护花正想将那幅幔幕撕下,高天禄这样叫到,他更就不必考虑,反手撕下了那幅幔幕。 他将那幅幔幕丢在脚旁,一递手,道:“给我灯。” 姚坤立时将灯递前。 常护花接在左手,右手已握上剑柄。 他拔剑虽然迅速,可是那么狭窄的地道内,动作多少都难免有些影响,蓄势待发亦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一手掌灯,一手按剑,随即就举起脚步,跨入地道内。 杨迅旁边看得真切,一颗心几乎没有跳出来。 他一个身子不由自主旁边一缩。 这一来,纵使地道内装置了非常厉害的杀人机关,常护花一踏入机关就发动,暗器四射,倒霉的只是常护花和站立在地道出口之前的人,绝不会射到他的身上! 除非那些暗器还能够转弯。 没有人留意他的举动,所有的目光全都注视着常护花。 常护花已经跨过墙洞,进入地道。 地道的入门不过两尺宽阔,却只是入口之内约莫三尺的地方,三尺之后便左右开展,宽阔了差不多四尺,高也高出了三尺之多。 左右上下全都嵌着石块。 青白色的石块,灯火的映像下,散发着凄冷的光芒。 寒气似乎就是从那些石块之上散发出来。 ------------ 第十七章 常护花笑接道:“这种牢不怕坐。” 小杏苦笑摇头。 小桃随即道:“我们是你的同党,是不是也要关进牢中?” 杨迅脱口道:“一样要……” 后面的话还未接上,给高天禄截断。 高天禄道:“目前我们一点证据也有,常兄如果不喜欢,根本就不必坐牢,两位姑娘更就不用说。” 小桃目光转向高天禄,道:“你就是高大人?” 高天禄颔首道:“正是。” 小桃娇笑道:“一看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好官。” 高天禄不禁莞尔。 小桃笑接道:“我们也很想尝尝坐牢滋味,只不知大人是否答应?” 高天禄方待回答,杨迅旁边已笑道:“这个好极了!” 小桃不管他,只望着高天禄。 高天禄道:“你们想侍候庄主?” 小桃、小杏一齐点头。 高天禄道:“这个无妨,只要你们不怕委屈就成。” 小桃、小杏同声道:“我们不怕。” 高天禄道:“我以为你们也得先问问你们的庄主。” 小桃笑道:“不用问,庄主一定会准许我们……” 话口未完,常护花就笑道:“恰好相反。” 小桃、小杏一齐问道:“庄主……” 常护花道:“不必多说。” 他随即举步。 小桃、小杏跟了上去,杨迅、龙玉波双双抢前,高天禄、姚坤、崔义反而走在最后。 一路上常护花只是笑。 他笑得实在有些莫名其妙。 小桃、小杏当然不甘心,可是无论她们说什么,常护花除了笑之外,并无任何表示。 出了聚斋宝大门,常护花仍然在笑。 小桃再也忍不住了,道:“你到底在笑什么?” 常护花只笑不答。 小桃道:“如果真的有好笑的事情,你应该说来,让我们也开心一下。” 小杏跟着道:“难道那件事你不能够让我们知道?” 常护花终于开口。 他摇头道:“绝对不是。” 小杏道:“是什么事情你这样高兴?” 常护花道:“谁说我高兴了。” 小杏道:“你一直在笑。” 常护花立时收起一脸笑容,道:“我之所以笑,是因为我实在想不出还有第二种比较好看的表情。” 他叹了一口气,道:“现在我头痛得简直要命。” 小杏道:“是因为坐牢。” 常护花道:“坐牢我是出于自愿。” 小杏道:“到底为什么?” 常护花道:“我需要一个清静的地方好好地休息一下。” 小杏道:“我们也需要。” 小桃一旁又问道:“为什么不让我们留在你的左右?” 常护花又笑,道:“有你们在左右,我如何还能够清静下来。” 小桃笑嗔道:“我们其实也并不怎样多口。” 小杏跟着道:“这一次我们保证很少说话。” 常护花道:“只是很少说话,不是绝不说话。” 小杏想想,说道:“我们也可以绝不说话。” 常护花摇头道:“不管怎样,我都绝不会让你们留在左右。” 小杏的眼圈忽然一红,道:“庄主是讨厌我们了。” 常护花柔声道:“我是另外有事情要你们做。” 小杏发红的眼睛立时一亮,道:“原来是这样。” 小桃面上也有了笑容,道:“庄主怎么到现在才说出来,害得我们这样担心。” 常护花道:“因为,到现在我才方便说。” 小桃、小杏不约而同地往后面的人瞟了一眼。 杨迅、龙玉波亦步亦趋,正跟在他们身后七尺。 小桃随即压低了嗓子,道:“现在是否便说?” 常护花点头。 小杏却摇头道:“龙玉波的武功据说很厉害,不怕他听在耳内?” 常护花道:“他中了毒童子的五毒散,非独面目溃烂,一身武功亦已丧失,耳目已大不如前。” 小杏道:“这样,庄主说好了。” 常护花脚步加快,道:“你们是否还记得张简斋这个人?” 小桃道:“是否那做大夫的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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